烟岚探山

【信邦】 十生 「1」

深夜悄咪咪更点信邦
别看第一章那么严肃啊，其实后面都是没当过君王的傻白甜刘邦和霸道将军的甜蜜蜜日常。
别催更，我看对眼的时候会更的。
信邦，好！

一、

第一世，他死在长乐钟室。

第二世，夏侯婴没来得及救下被执死刑的他。

第三世，他死于小人诬陷。

第四世，他出关中遇难身亡。

第五世，他为市井混混所不容，受棍棒三日后气绝而亡。

第六世，他饿死在江边。

第七世，他被暗杀于往楚地途中。

第八世，他没能从平城救出刘邦，而项羽也不容叛将。

……

暴秦已灭，项羽分封各路诸侯，又回楚地当自己的江东霸王。

这天下看似安定，但四海八荒，危机四伏，很快就要掀起另一场灾难！

而劫难前夕，关中汉王的日子却过得格外安恬清闲。

寝殿烛火已熄，三更半夜，明月当空，三尺薄云卷了半帘清风，送一丈皎月光入室。那华贵的金帷一般掩在黑暗里，一般在月光下变得透亮。丝线经络骤然消失不见，只有斑驳碎光如海潮般浮动在空中，恍惚是金色的星河流动，轻轻灵灵要落到青年俊秀的睡颜上。

夜已深，鸟雀安眠于巢，连虫儿都噤了声。青年翻身的声响在四下里显得格外明显，两条长腿夹着被衾，一双手抱着枕头，卷着暗红的丝料翻了个身，砸吧砸吧嘴，进而又沉入黑甜乡。

「刘邦……」

刚刚还安睡着的青年忽然躁动起来，两道秀气的眉紧蹙，一双手在枕头上挠着，似要抓住什么。

不！不！别喝！

「你若记着往昔情意，记得我们……」紫发的美人儿抬起眼，上挑的眼角像一只魅惑的狐，「便饮了这杯酒罢。」

十面围城，纵使他韩信国士无双，也逃不出刘项大军联合。

齐王执策，望着那人递到自己面前的玉樽，一杯酒浆在玉青器皿中漾开圈圈涟漪，正如他身侧谋士荡漾的眼睛。

「韩信，结局已定，何必为难自己。」

为难？他从淮阴市井，一路成他的大将军，和刘项三分天下的王，哪次不是在为难自己！

男人冷笑一声，倏尔接过那人手中玉樽，一饮而尽。

「齐王！」

酒中有毒，他不可能猜不到！

「玄季，莫要担心我。」男人一擦嘴角，长枪翻转，亮刃于漫天血色，「无事的。」

「呵，你何时和他也变得如此亲近了，韩将军？」那人笑道，语气却如含了毒般冷冽。

齐王不语。却见那谋士悲恨交杂的双眸，似是在质问他为何忍辱活下去，等着东山再起的日子。

因为他累了，他受辱够了，如果今日真是他的死期，那他希望挺直脊梁地赴死。他看向刘邦美玉般的紫眸，他的耳垂上还带着自己亲手做的那副坠子……

「刘季，事到如今，我就问你一件事。」

他枪锋一转，直指重重护围中的男人。

「你这辈子，可有对我……半分真心？」

人真要死的时候，却最为顾及那些儿女情长……

刘邦仰头看他，像一只猫，神秘的，他永远也看不清，猜不透。

长长的睫羽翕动着，水玉般滋润的美眸更加涟漪泛泛，却是口幽深古井。

是否有过半分真心……

韩信苦笑一声，长枪倏尔舞动，划出道道血光。血肉洞穿之响，哀嚎之声，顿时响彻四方。

「保护君上！」四方骚动，隆隆噪声将他的世界搅作一团。

他是一代国士无双！岂能为凡夫俗子所挡。

见鬼杀鬼，见神杀神！

「刘邦！」

那人不是将士出身，冷铁相交，火星四射，不过三回合，刘邦手中佩剑便化为一道弧光，直直插入被污血秽泥中。

枪出，如白龙破云，如惊雷炸响。

刘邦的胸口仿佛丢了呼吸那般鲜有起伏，剧痛钻心，枪尖刺入皮肉，沁出点点血污。

而那将军手一颤，握不住长枪，冷铁叮当砸在地上。继而呼吸一滞，双目大睁，一股黑血从口中涌出！

韩信强撑着站着，死死凝望刘邦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。就算以命为代价，他也想看清刘邦的一眼，他想知道，他想知道他心中所想！

「重言……」

小谋士攥着衣袖，看那将军明明疼得浑身颤抖，却挺直了脊梁骨，死死盯着刘邦。

猛虎虽颓，余威犹在。

联军将韩信团团围起来，却不敢接近半分。男人仿佛战神转世一般，只消站在那里，四海八荒的军都自愿臣服。

可他湛蓝的眸子却傲气全无，若小兽般苦苦哀求着面前的男人。

「阿季，告诉我，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……」

刘邦的唇在抖，那双永远如狐狸般狡黠的带笑双眸也失了往日之态，兀自颤着，抖着……

「阿季。」

韩信拖着沉如灌铅的腿脚，一步步接近刘邦。

「阿季……告诉我罢。」

「阿季。」

阿季！

刘邦浑身一颤，如梦初醒。

「别过来！」

刘邦的喊声和长剑出鞘的鸣声同时响起，削铁如泥的利器洞穿韩信身上的铁甲，刺破皮肉，削断肋骨，最后将心脏劈成两半。

韩信捂住胸口，猛咳一声，吐出一滩黑红混杂的血。长剑从后背刺穿了前胸，剑芒上凝着血光，一滴滴落到地上。

他离刘邦很近了，差一点就能抱住他。但那双湛蓝的瞳孔，飞快地暗下去，变得混沌。即便如此，他还在用最后一点生命死死盯着刘邦，仿佛要把他一起带到阴曹地府去。

他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人呆立着，咬着下唇，怕得像一只在雨夜里被人遗弃的小奶猫。

「莫怕啊……」

「……有我在呢。」

这世界上只有他韩信才能让刘邦感到安全。

而他终究只得再向前迈出一步，差之毫厘，失之千里。

千言万语郁结于心，此生却无缘再叙。

韩信重重倒下去的刹那，看见了刘邦的唇缓缓蠕动出两个字眼。

——重言。

这便够了。

他想。

一代国士无双，终殒于沙场之上。

「张良！」

书生提鞘，神色淡漠。

君王倏尔哽咽不已，踉跄后退。

「孤没让你杀他！」

可他心里明白，韩信是一定要死的。

「君上，臣下这是为君上考虑，请君上息怒。」

「滚！」

张良并未行动。此一介孱弱白衣书生，却能在千军万马惊若寒蝉之际提剑，实在不可小觑。

「臣还有一事相问，这谋士……」

「杀了！」

君王斑驳的泪眼落到他身上，如千万把剃刀在割他的皮，剜他的肉。

他们长得有八分相像，眼睛，鼻子，嘴巴都是一般风韵。

「等等，让孤来。」

刘邦厌恶地皱起眉头，忽然抄起自己的佩剑，推开兵卒走过来。

长剑入胸的那刹那，小谋士冷笑一声。

「刘邦，我们都该死。」

……

‖任务失败‖

……

‖时空更替‖

……

『韩信！』

刘邦骤然从床上坐起。清风卷开帷幔，吹散他身上濡湿的薄汗。

穿心钝痛尤在胸前回荡。刘邦捂着心口喘息两三阵，额上细密的汗珠才在夜风吹拂下渐渐消散。

又失败了。

第九世，韩信与刘项三分天下，战死沙场之上。

刘邦生得好看，半尺月光落了半床，只映亮一边年轻俊秀的面庞。他过分纤长卷翘的睫毛拢着一汪紫玉般的眼瞳，那里正含着泪，泪水滴溜溜地转着，被月光打磨出皎洁的色泽。

刘邦猛吸了两下鼻子，拿手臂擦干泪水，揪过枕头狠狠捶了两下。

『叫你想不开，混蛋韩信。』

『那家伙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好的，值得你这样对他！』

骂了两句，却觉胸中闷堵得慌，鼻子一酸，差点又要哭出来。

『醒醒，刘邦，这次千万不能让他死掉了。』

青年猛拍那张俊秀的脸蛋，揉着脸颊，逼自己把眼泪憋回去。

他原本只是个普通小职员，多一个没事少一个也行的那种。每天上上班，打打游戏，和同事出去聚聚会。除了长帅之外，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出挑的地方了。

同时刘邦也是万千无神论者中的一个。然而他从小在红旗下培养出来的三观，就在一天傍晚被打破了。

和三流言情剧似的剧情，他连续加班累得慌，过马路的时候打了一个哈欠，然后很不幸的，某辆车上的车主也打了个哈欠。

当然没死。

那一瞬间仿佛发生了什么刘邦不知道，他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，身边只有一黑一白打扮古怪的两个小屁孩。

小屁孩自称黑白鬼使，见习的，来完成一位去世已久的大将军的嘱托。

他有十次机会穿越到十个平行宇宙，成为那位将军身边的人物去拯救他 只要有一次他能让他活下来，两位见习鬼使就放他回阳间，否则就要把他带去阴界了。

这种鬼差事，为什么要找他啊！

因为你是被指定的呀。刘邦到现在还记得那俩小屁孩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。

刘邦。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混账老爹不负责任在字典里随便翻的，谁知道自己居然真的是刘邦的转世。

两千多年前的汉高祖，大汉王朝的开创者刘邦。

那么他要拯救的人。

呵，想都不必想，肯定是韩信了。

他是能将楚汉史倒背如流的刘邦，可正史里，有谁会记载些日常琐事！

更令人气愤的是，他穿越过去，居然只成了韩信身边的小人物。

马童，侍卫，仆从……这么些比鸡毛蒜皮还轻的人，能干什么事啊！

即便如此，每一世他都在拼命接近韩信，每一世那个男人都很快接受了自己。

他用尽所知的一切帮助他，辅佐他，看他从淮阴市井变成叱咤风云的齐王。

然而每一世，一定会节外生枝，任他如何一步三算，也逃不出趋死的命运。刘邦用尽毕生能力，掐了所有节点，只希望韩信能平平安安活一辈子，得来的只有一具冰冷尸体和又一次死亡罢了。

每次韩信死的时候，他都会跟着死。有被砍头，腰斩，乱箭射死，服毒自尽，或者投水坠崖而亡。每一世，他都看着那个明明是国士无双的男人先自己而去，为天下人所负。

看着自己珍视的人死掉是什么感觉?刘邦最为清楚。是他看着韩信死了九次，次次都是因为自己失策。

疼。身上疼会麻木，心里疼只会愈演愈烈。

前三世，他是为了自己而辅佐他。

又三世，他是为了争口气而护他。

后三世，他是为了韩信而保他命。

韩信有礼，温柔，慧眼识珠。他体恤下士，尊敬上级，对重用自己的人，绝无二心。他待他极好，天冷加衣，天暖也盯着不让他乱减衣裳。他宁可自己伤着累着饿着，也从不让他受委屈。他晓得他什么时候要什么，遵从他那些外人看来的疯言疯语。而他对汉王的钦慕，对情爱的不舍，对君上的赤诚，却不得与他人言说。他一切辛酸苦楚，爱之深恨之切，从头到尾，只有刘邦一个人知道。

韩信以真心待他，他自然以真心相报。这样向他托付一切的人，叫刘邦如何不保！

青年抬眸，清明月光中，铜镜里的美人儿正凝着湿漉漉的眸子望他。

而这一世——

那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覆上俊秀的面庞，青年扯出一抹苦涩的笑，眸中却亮起点点希望。

而这一世，他既为「刘邦」，纵使拼尽一切，搭上性命，也要保韩信一世平安！

〖tbc〗